今天在送一个朋友的路上，我问她8岁的女儿：你今后志向哪里啊？小朋友一直端坐在后排，因为害怕坐飞机而有小小的不安，沉默不语。听到我的问询眼睛看向我，很认真地说：当北京小学的老师（她目前就读于北京小学）。我说：那很好啊，看来很喜欢你的学校嘛。

        她的妈妈一脸浅浅的笑意坐在旁边。我突然觉得很感动，感动于这一份不动声色。因为她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具有胆识和能力的女子；处女座的女人，对自己生活和工作状态总是追求完美，同时具有胆量和野心。自己大学毕业以后跟着一个男孩去到了另一个城市，没有眷恋，没有顾虑。我曾经隐隐地替她担心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，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那么想象中的待她好，也许她连娘家都不能回。可是很多年，她从没软弱地回来过，在北京这个城市，不依附任何人，自己扎下根基。即便后来真的离婚了，独自带着孩子生活，回来的时候也是淡淡地向家人交代了境况罢了。我每次看到她漫不经心的表情，说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；我会想：她一个人在异地经过了怎样的一些人和事情，是不是在深夜哭过，是不是被一大群男人在酒桌上灌醉过。可是她从来不说，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。

        去年她生日的那天，沉默着不提醒身边的任何朋友家人，一个人坐车去南京出差，一个人同男人们谈业务，觥筹交错。我很想很想在那天说一句：生日快乐，可是我自己看着编辑好的短信竟会觉得心疼和不忍。也许于她而言，不记起来生日会更好一点吧。我原来以为，这样坚韧的一个女子，会对女儿抱有非常多的期待。以她目前所积累的人脉或资源，应该足以满足孩子很多的可能性：出国，读研读博，或是投身艺术都是不在话下的。可是孩子告诉我们所有的人：她的梦想是当北京小学的老师。我身边的这个母亲带着隐隐的骄傲默许着。我并不是说当一个小学老师不值得敬佩；只是这个孩子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有野心。

        我当时其实很想说：看来孩子跟你心性不太相同啊。但是后来想想觉得她是对的。我们每个人都会是不同的秉性，可以安逸平和也可以指点江山，但是所有的这一些，都必须在自己这里止步了，孩子们需要有自己的生活。当孩子在年幼时表明自己的一些态度，即便与我们自身的理念并不契合，接纳应该是首要的。因为我们有责任保护孩子们表达的一份权利，这其实非常重要。不妨可以尝试着去回忆自己的童年吧，因为我父亲曾经以非常轻蔑的态度否定了我的梦想；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表达自己，至少不轻易向别人表达。

        不过，纠缠过去总是意义不大的。我觉得对待每一个想要去表达自己的孩子，我们有必要躬下身去，看着孩子的眼睛听他（她）所说的话，然后用既不浮夸也不敷衍的态度去回应他们。同样重要的是：像我所说的那个妈妈一样，无论自己是怎样的性情，经历了怎样的过程，拥有怎样的物质资源；要把孩子当成另一个个体来对待，即便很多事情他们还不懂，但是一份尊重的分量孩子们能感受到，并且发生影响。

    后来离开的时候，这个女子在机场很简略地说道：好，就到这里，再见吧。然后自己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过安检，那个小女孩跟在后面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，很独立的样子。我突然觉得她会是个很好的女孩，就像她的妈妈一样。可能她们不会走相似的一条道路，可是这有什么重要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