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俭（上）——生态智商

作者：罗玲

今年过年，我们小区规定一律在广场放鞭。除夕晚上，女儿非要去广场看。7点多，外面还静悄悄呢。走到半道，突然有巨大的礼花在头顶炸开。亮光和轰鸣吓得我们站住了。她先躲在我后面，见我不走，她急了，干脆眯着眼低着头，顶着枪林弹雨，拽着我的手往广场跑。礼花放了好半天，就在我们垂直上方炸开，好像每一个都会掉下来落我们身上。这可真是震撼呐——感觉我们的身体都被震得砰砰地！

其实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礼花呀，所以这样的体验应该是比较奢侈的。早晨看到广场的一地红纸屑和大礼花桶，想到全国这一晚上得烧掉多少纸，就更觉得奢侈了。据报道，北京环卫工除夕夜扫出170吨炮仗皮，比去年同期增加了一倍。不过，大家都感觉今年放鞭明显少多了。不管是因为鞭炮涨价，还是因为人们素质提高、更多人超越了暴发户心态，这都是好事。我自己家今年只买了两挂鞭。

想起在澳洲时，过新年老百姓自己家都不放鞭，而是在悉尼的港湾大桥统一搞一个全球顶级的烟花大秀，大家聚在附近的草地上、船上共赏。当然民俗很不同，不过好的办法我们也可以借鉴一些。

由这个想到了节俭与环保的话题，这可是个大话题。

年前上街购物，打车不成，正好来了公共汽车，就欣然上车。虽然拎着东西挺沉，心里却挺高兴——没为这点东西耗费一个出租车。然后又想, 估计我这高兴的心态在周围人看来有点不对劲。

前一阵看过一个报道，不知是否确凿，说地球变暖可以延缓地球进入冰川纪。这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。我经过慎重考虑，决定还是眼下的空气质量、地球生态和能开心地坐公共汽车比较重要，想必人类能在进入冰川纪前想出好办法来。

又想到穿衣。我这两年体型不稳定，很少买新衣服。现在上街一看，发现衣服太贵了。我过去买衣服基本在三百元以下，包括毛衣，现在这很难了。我如果买稍贵一点的衣服，多是出于对外人的尊重，不得已而为之。我觉得稍贵点的衣服都是奢侈，更别说名牌什么的。

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相信，我没有一件羊绒衫，因为我觉得羊绒衫这东西本身就是奢侈品。沈阳够冷，纯毛毛衣也已经可以过冬了。既然够用了，为什么还要麻烦更多的羊呢？虽说我们只是剪它们的毛绒，不吃它们肉，那不也得有更多的羊、吃更多的草、放更多的屁（据说牲畜的屁是地球变暖的重要因素之一）？

后来我又发现连纯毛毛衣都是奢侈品，因为我买了一件50元的棉花绒衣服。这件衣服样子休闲不难看，保暖度相当于一件毛衣或者薄羊绒衫。这么看，如果植物就能解决的问题，都不用折腾羊了。所以建议服装厂家多开发这样的衣服。50元卖100元，多出来的钱扶贫，估计很多人会捧场的。（当然棉花喜水，种棉花耗水过多；给棉染色又要有大量染色剂排放出去，这个需要专家继续探讨）

其实很多女人买羊绒衫倒不是赶时尚，而是出于爱自己的心理。只是对我来说，买个少花我点钱、穿时不必太在意、不起球、随便机洗的衣服，这就是爱自己了。

说完了穿，又想到吃。

过年期间，一位朋友收到朋友快递来的一套速冻的豪华年夜饭，据说里面都是鲍鱼对虾乌龟之类的贵重食品，只可惜途中化了。我想友情可贵，但是商家和餐饮界的观念真的应该变一变。我们过个年，何必要搭上这么多生灵。

现在很多外国人环保意识强，买食品，尽量买本地产的，少买进口的，为的是少一些运输环节所耗费的资源。想到我们的大城市里，进口食品都卖得很好。人们买进口食品，一些是为了赶时髦，一些是为了安全，两种想法都很让人悲哀。我们这么一个物产丰富的国家，在吃的上却不能自给自足，非要消耗我们自己的资金、能源，污染我们自己的环境，去买别人做的东西吃，缘何！

美国著名心理学家丹尼尔.戈尔曼在开创了情商这个概念若干年之后，近年又提出了一个“生态商”概念（Ecological Intelligence）。简单说，他提议企业搞生态透明，把产品的碳足迹、化学物的潜在影响、工人待遇、社会效益等等信息都搞清楚，公之于世，而消费者则提高自己的生态智商，购物时通过自己的选择去影响生态环境、改变世界。人们甚至可以通过购物选择去落实自己的善心，帮助贫困地区的人。

作为一个心理学家，他意识到，人类大脑的进化远远落后于人类工业发展的速度。比如，人类的注重眼前享乐的做法，是为了适应原始环境中随时都可能死亡的状况。再如，我们脑子里的警报系统只能对眼前看得见的危险做出反应，对于潜在的、长期的危险，我们的大脑还没有进化出相应的觉察能力，因此存在盲区。好在，人类跟动物不同的就是，我们可以通过学习，拥有集体智慧，以弥补本能的不足。

为了探讨这个概念，这位心理学家做了很多调查，还研究了神经经济学、工业生态学这些新兴学科。其中的工业生态学（Industrial Ecology），听起来挺深奥，其实不难理解。其基本出发点就是，工业系统也相当于一个生态系统，而且会对其他各种生态系统产生影响。

以整体系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，这其实本是我们应该熟知的观点，这是中国古人的生存智慧之一。古人深知自己并不凌驾于自然之上，做事必须顺应自然规律，与环境和谐互动。

老子在《道德经》结尾处，描绘了一个自己理想中的社会，即所谓的“小国寡民”。这个小国寡民常常为现代人所不解——我们总希望把一切都做大做强。

具体看，这个小国寡民是什么样的呢：“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，使民重死而不远徙，虽有舟车无所乘之，虽有甲兵无所陈之。使民复结绳而用之，甘其食，美其服，安其民，乐其俗。邻国相望，鸡犬之音相闻，民至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
这样的描述往往被我们理解的比较消极，觉得这样的社会多没劲多落后啊。其实如果从生态的角度来看，我觉得这或许真是我们现在应该为之向往的生活呢：人口不多；不需要去外地打工上班；生活便利去哪步行就到了，都不需要交通工具，不用春运也少了污染；没有军事纠纷；民风淳朴经济简单，无需复杂的金融系统，连货币都没大用，人们也相互高度信任；大家衣食无忧，享受自己的生活；人民都生活得自得其乐，连旅游的需求都不大……

这让我们联想到国外注重环保和生态的新型小城市了吧？大概，老子勾画的本是一个具有超强的可持续发展性的微型生态系统，或许就是全球化之后的社会发展趋势吧。

话说回来，再谈节俭。老子还说过，他有三宝，第一宝是“慈”，第二宝就是“俭”，“俭故能广”。他本是说治理国家之道，我们也可当作做人之道去看。字面理解，节俭，故而能富有。我想也可以理解为：俭，就是节制欲望、少耗费资源；广，不仅指富有，也指可以更久远、更均衡、更有可持续性。

我过去文章里说过，节俭，并不只是为了积蓄出更多的财富，而是为了让资源在人群当中分配得更均衡、为了让自己的贡献和消耗更均衡。我们每个人如果算一个资源方面的收支账目，都会发现自己是消耗更多、贡献更少（大概只有少数拾荒者或农村人例外），因为我们整个人类都在消耗大于贡献和维护。

所以，我想，当我们的企业还做不到“生态透明”时，当我们还难以用生态智商去消费时，少消耗，就是比较明智的做法。

中国这个有节俭传统美德的国家，现在是世界上奢侈品消费第二乃至第一大国。刚刚看到报道，说中国人节假日赴美旅游人数大增，到了美国不仅观光，更要血拼，人均消费六千美元，搞得奥巴马下令2012年要提高在中国和巴西的非移民签证效率。据说消费的主要物品是各种名牌衣服鞋帽手提包等等。买的这些东西，真的很有必要吗？

刚写这篇文章时，觉得这只是一篇跟教育关系不大的随感。写到这里，忽然发现这个话题跟教育也很有关系。首先，作为家长，节俭和环保就不再只是社会责任感，而是对后代的责任感。我曾开玩笑说，当了妈妈，我都更加关心宇宙的寿命了。我们现在怎样做，直接关系到我们下两代人的真实生活。

其次，把节俭和环保的观念传递给孩子，这也是我们能给他们的一大财富。我自己生活不奢侈，但有时对孩子在物质上却不知不觉中满足了过多。现在的孩子，物质上应有尽有，走到广场，就能看到礼花在头顶开放。所以这篇写下来，跟大家共勉！